【在我成为独行侠之前】



嗯,侃点儿鸡毛蒜皮的。

独行侠起初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侠”,只是在做着“独行”这事而已。

 

不过故事的起源应该从更之前的汤姆讲起。这么说吧,汤姆他不是人,他是一只猫,而且是只闻名遐迩于大街小巷的猫。在我年幼时科技先生还并没有那么高冷,如今的小屁孩都被这股高冷的气儿给熏着了,只顾对着苹果屏幕上的西瓜切切切切切。在我们“电视拌饭”的年代里,暑假最常干的事就是就是头顶着四叶吊扇,啃着泡过冷水的西瓜吐着籽儿,翘着二郎腿从早到晚盯着电视看。那只叫做汤姆的蠢萌的猫和老鼠杰力绝对是与四驱兄弟并驾齐驱大明星,当然,也少不了尔康那一拨人。过去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至于暑假结束电视台砍掉滚动播放的动画片之后,再看到汤姆杰力这俩小伙伴就只好再等一年。在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再三恳求之下,我妈终于妥协给我买几片汤姆与杰力的盗版碟,当我按下播放键的一刻,三观刹那在强撸间灰飞烟灭,汤姆讲的竟然是英文,英文!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这在我幼小纯洁的心灵中硬塞进了一颗偌大的种子,竟然连那只万年都抓不到老鼠的笨猫汤姆都能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那我再不好好跟这26个字母打交道都说不过去了吧,在接下来的九年义务教育里面,估计英文这一门是我学得最起劲儿的。

 

高考完了的那个夏天,我下定决心去考雅思,光有一颗雄心壮志却无从入手,于是便跟着大部队报了一个雅思班。当时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戏谑地将其称为“烤鸭班”,的确如此,你看那烤鸭油香四溢、皮脆柔嫩的,殊不知烤鸭他本人在烤箱里被翻来覆去里外炙烤是多么的无可奈何。正好像当时的我们,光鲜亮丽地着手准备飞向另一个半球去留学的资料,但现实里却都是摊在锈迹斑斑平底锅上的荷包蛋,还不放油,就两字,煎熬。晚上在家里也是开着电视,让它随便出点声音,自己埋头死命做剑桥雅思的真题,那会儿连开口说梦话都能成篇成篇地背作文范文。暑假的电视还是一样,这么多年来都没变,拿着汤姆和容嬷嬷和在一起一遍遍地炒冷饭。考完雅思的那个晚上我看了一部电影,里面有个冷笑话是这样的,有一个虔诚的教徒每天都祈祷上帝让他中乐透吧,可是到他离世的那天都还没有中过半毛钱。上了天堂之后他问上帝,他这么诚信地祈祷难道上帝没听见么。上帝笑笑说,我听见了,也很想帮你实现,可是亲爱的,你至少也得去买一张彩票啊。片子名叫《Eat Pray Love》,电影里面茱莉雅•罗伯茨在她低谷时毅然买了三张机票,去重新上路。雅思成绩单下来之后我给自己买了第一张单程票,目的地是英国,苏格兰;这样就开始了我的独行之路。

 

张爱玲那句被人反复嚼过无数遍的话是这样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这么说来未免也悲观了点,我觉得生命不是这样的,只有年少才是。

 

出国这事也是我跟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争取来了。我不像爱因斯坦所说的“我喜欢出发,但不喜欢到达目的地”所形容的如此深奥浪漫,我纯粹就是呆腻了,想换个地方活一下。出国前跟家人达成约定,他们只提供学费,生活费还是得自己打工赚。我还自以为是地拍过胸脯说,这有什么难的,小留学生们不都这样么。日程大概是这样的,因为房租贵,只能住在离学校快一个小时外的郊区小房子,一整天上课下来,放学后踩着点跑到中餐馆的厨房里洗盘子到深夜,时常破了洞的塑胶手套进水泡到手指都脱皮;凌晨下班后坐一小时车回家,顶悬梁锥刺股地完成功课后勉强睡几个小时,第二天照旧继续。一天下来,就像被上了膛却瞄不中把心的机关枪打得四肢散架,而生活也是,被扫射得千苍百孔。不过视频摄像头前的我还是拍着胸脯对另一个半球上的家人说说,这有什么难的。日子被强行地按下Ctrl+C,然后如当了机一般,永无止境地Ctrl+V。

小学时候我有一个同桌,耳朵不太好使,要长期佩戴助听器。他嘛,课间的小八卦可以字字句句都听得巨细无遗,但是一到上课耳朵就不灵光了,老师问的问题连半个音节都听不清。后来他告诉我,这叫做“选择性失聪”。其实回忆也一样,我们都净挑好的来记得。你看老一辈每回在忆当年的时候,无论故事的内容怎样贫困窘迫,情节如何跌宕不堪,讲的时候总是带着风暴后的上扬的嘴角。并没有在刻意熬制心灵鸡汤,可是确实是这样,多年后的我们回忆起年少时的苦不堪言,都会无意识地将袍子上的虱子一一剔除干净,忆当年的时候弯起笑眼。

 

这就是我成为独行侠之后所奉行的信条:选择性失忆。

 

在复制粘帖的生活里,也会有回车和下一段,就好比如我打工一挣够钱马上买机票往外跑,对于我来说那一纸机票是我的乐透彩票。原因嘛,还是那个,呆腻了。

我在罗马的青年旅舍萍水相逢了两个来自柏林的年轻男生,费比安和马克。经过一天的在罗马的各种古城废墟中马不停蹄地暴走之后,回到旅舍后我已经像一个被大胖子一屁股坐瘪的气球,累瘫了。我拿着手机在青旅聚客厅蹭网,那儿是整个旅店唯一能够接收到无线网络的地方。两个男生坐在窗台旁边拿着一次性塑料杯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们穿着T恤短裤夹脚拖鞋,身旁是两个半人高的巨大行囊。七月中旬的意大利,已经完全浸泡在盛夏燥热的空气里了,与我曾经居住的国内南方小镇的夏天无异。而入夜后的罗马,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座座白天尽显庄重严肃样子的磅礴建筑,此刻变得谧静而孤独。

相聊之下知道费比安和马克是刚刚高中毕业的死党,赶在奔赴不同城市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在欧洲各个国家转上一圈。他们热情地盛了一杯酒给我,我呷了一小口,有点冲的酒精味儿让我半眯了眼睛。他们噗的笑了下,随后跟我侃侃而来中学这几年在假期里游历过的城市。

 

“看这个纹身。”马克转过身给我看他从脖子延伸到脊背的纹身,几行哥特体英文字体,“这是我奶奶的全名,和她常说的一句话‘Miles to go’,我们在美国德州玩儿的时候,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纹身师,几杯黄汤下肚之后她说愿意无条件给我纹一个,我想,为什么不。”

“前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去了新加坡和香港。在香港过了此生第一个中秋节。”马克接着说,“甜的月饼挺好吃的,只是里面的蛋黄尝起来咸咸甜甜怪怪的,猪肉和坚果馅儿我就不喜欢。(可怜的五仁换了个名字在老外面前还是碰壁了)对了,我们还在澳洲东岸潜水的时候碰过鲨鱼。”

“并没有,别瞎扯。”费比安打断了马克,他说,“那天我们跑去了潜水,在离岸挺远海域浮潜,接着突然间听见岸上的警笛声,我隐约看见岸上的救生员在挥着红色的旗子。我们便往回游,后来得知是那一片海域来了几条鲨鱼,并没有亲眼碰见,不过那次把我蛋儿都吓冷了。”

“这趟旅程一天只能花四十欧,两个人加起来。”费比安跟我解释他们为了走更多城市,不得不节省本来就不多的旅行预算,“昨天我们从里昂坐了一整天火车过来,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跟马克说算了,这个点数找旅店也不容易我们就窝在车站候车厅里面呆了一夜,旅客们拖着行李箱来来回回,我们一整夜压根儿一刻都没有睡,可是昨天的预算里剩下了点钱,今天边跑去买了一瓶酒慰劳下自己,店家说这个是比较好的酒了。”

“来,干杯,致旅途和新朋友。”我举起杯子与他们相碰。

我讶异于这两个年仅十九岁的男生竟有如此精彩丰富的背包客经历,我悄悄地记下马克的奶奶说的那句话,miles to go,翻译过来语气不同便会有两个意思,怎么还有那么远的路,亦或者,走吧,前方的路途还远着呢。一直都倾向于后者,有路可走是一种庇佑,就像我之前看到过的一句祝福“但愿你的旅途漫长”。

于是,“Miles to go”也顺利成章地成为了独行侠的另一条信条。

 

要是让我写像网上那些有趣有用的旅行攻略,我压根儿就没法记住形形色色赫赫有名的景点。或者要一本正经的讲述建筑风格、历史名胜、各种故事的来龙去脉,我实在也写不来。更没有狄更斯那般才情说出“此生不过是不朽的灵魂在旅途中绽放的刹那芳华”这样的话。只好唠叨一下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与碰到的人和事,讲出来让大伙乐乐,散播欢乐散播爱。就像口耳相传的老奶奶硬生生讲铁棍磨成绣花针如此浪费资源的故事一样,给人们带来启迪与乐趣。这个点儿你们都在被窝里刷手机,要是听我继续唠叨的话,估计会到天亮,我这类人用粤语的一句俗语来形容就是“口水多过茶”。

说你也不信,独行侠灌上如此响当当的名号只是为了走夜路不怕黑。不过,独行侠并不孤独。我将汤姆与杰力换成了手机墙纸,一整天不间断打工回来,手机提示电量低屏幕亮起的时候我会看到他们;思念家人,想给家里打电话,算着时差不好意思打扰可能已经入眠的家人时,我会看到手机屏上的他们;在陌生城市里迷路了,点开地图App之前也会看见他们。你看吧,那只明知道自己会屡败屡战的蠢萌猫汤姆这么多年来还忠心耿耿地追随着杰力,我们不都应该学着点,朝着前往未知远方的路途上,大步前进么。

 

放心吧,我们会再见的,平白无故又怎么会后会无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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